幾人急忙整束衣衫，齊齊回禮：“仙友有禮。”

漫天想起霓千丈平日的教誨，自墟鼎中取出一瓶破障丹遞給碧落，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：“有勞仙友了。小小心意，還望笑納。”

凝光站在一旁，將這一切看在眼中，不由暗暗點頭：師妹平日裏雖嬌縱，關鍵時刻還是很靠譜的，不愧是我蓬萊少主！

碧落顯然是收慣了的，也不矯情，順手便收入墟鼎，笑道：“幾位仙友快請。少主今早蔔卦，算到有故人來訪，果然幾位便到了。”

這碧落便是當年迎舜華入城的那個女官。因這點兒香火情，舜華拜師之後便將她帶在身邊。

後來，無垢接受舜華的意見改革蓮城制度，她便被分到了這接待官的美差。凡有拜訪城主府的，都由她接待，這收禮的事兒自是做熟了的。

而這種事情，無論是無垢還是舜華都不以為意的。

畢竟，水至清則無魚。蓮城不比長留、蓬萊等派，它先是一座城，一座父子相承、師徒相續的城池，然後才算是一個門派。城主府的弟子既算是城主的弟子，又是城主府的家臣，與正經的門派間大不相同，自是不可一概而論。

從城門口到城主府這一路，蓬萊諸人算是見識了什麽叫金碧輝煌，什麽叫奢靡！

——鋪路的那都是鹽吶，鹽吶！

這世上有多少人吃一回鹽就跟過年似的，蓮城居然用鹽鋪地！

至於道路兩旁的金燦燦，大家都不想再吐槽了。

碧落一路上也給幾人介紹了蓮城的特色建築。比如城門口的落雲亭，據說就連上仙到了這裏，也是要攝於蓮城威勢，降下雲頭步行而過的；又比如城南的千重塔，據說是由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塊金磚砌成，內裏供奉著蓮城歷代城主的仙位。

“當然了，最美最奇的，還要屬咱們城主府了。不過……”碧落“嘻嘻”一笑，“不過少主已經親自來迎了，城主府也就不用在下來班門弄斧了。”

她說完，便拱手施禮：“屬下參見少主。少主，屬下幸不辱命，已將蓬萊一眾弟子引至。”

“嗯。”舜華便立於府門之前，淡淡頷首，“如此，你便下去吧。”

她態度如此輕慢，碧落卻不敢有絲毫的不敬，再次拱手：“屬下告退。”

待碧落退去，漫天便上前調笑道：“少主好大的威風！”

舜華這才露出笑意，喚道：“阿姐。”

她最近正在學習蔔算之術，今日一早心血來潮為自己起了一卦，算到血親故人將至，她便猜到了是漫天。

說起來，舜華與漫天一別，已有十餘載了，而今終於相見，饒是她心思深沈，也不由滿面喜色，快步上前拉住她，仔細打量。

兩姐妹多年未見，彼此都激動不已。漫天亦是不停地打量舜華，看她是否消瘦憔悴。

見對方氣色還好，彼此才放下心來。

舜華拉著漫天便往裏走，邊走邊吩咐道：“快備熱水與諸位洗塵。琴女，吩咐下去，令廚房備好菜，我要為阿姐接風。”

只這幾句話，蓬萊諸人便覺出蓮城與蓬萊的不同來。

——蓮城先是城主私產，才是修行門派。而蓬萊卻是一個真正的門派。蓮城之主與少主是蓮城道主人，而霓千丈與漫天，卻只是蓬萊的掌門與掌門之女。

所以，霓千丈是蓬萊掌門，而不是蓬萊島主。

漫天能被稱為少主，一是霓千丈著力培養；二就是她自己的能力為蓬萊大多數長老門人認可；三就是她自幼在蓬萊長大，比後收的弟子更有歸屬感。

而蓮城的少主，卻是由城主決定的。

當然，能夠服眾，也證明了舜華本身的優秀。

姐妹二人攜手在前，她們多年未見，不知有多少話要說。

凝光幾人識趣地跟在後面，卻是被舜華氣勢所攝，大氣也不敢喘，只是借著打量城主府的餘光偷偷看她。

——舜華這一世與漫天是雙生，因此相貌與漫天有九成似，姐妹二人皆十分的明艷多姿。

今日漫天身著杏紅衫，梳著雙丫髻，雖然比同齡人略成熟，卻仍不掩少年人的俏皮可愛。當真是枝頭棠棣，帶露而開。

反觀舜華，她穿的是金色的華服，衣襟、袖口與衣擺處都用朱紅與玄黑色的絲線繡著張牙舞爪的異獸，威儀穆穆，風華天成。

若說漫天是那嬌艷又華貴的海棠，總還留有一抹嬌憨，那舜華便是牡丹，國色天香，不可逼視。

她明明溫和地笑著，可別人就是不敢反駁她的決定，好像她永遠都不會出錯。

宜蘭與惠卿與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，知曉她自幼便說一不二，倒也不難適應。

可凝光幾人卻不由暗暗感嘆：好強的氣場！確是比我蓬萊少主強的多。不過……這般的強勢，統禦蓮城正好，卻不太適合做一派掌門。

勿怪幾人有此心思，門派畢竟不是一姓私產，不可能成為一言堂。

就連最為跳脫的玄羿都在慶幸：幸好當初無垢上仙選走的是二小姐，若不然，以她這般的強勢，蓬萊少不得生一場動亂。

至於動亂之後是興盛還是隕滅，只在五五之數！

幾人雖各懷心思，但也都無傷大雅各自隨侍女洗漱過後，便來到花廳。

而這個時候，舜華也已換了一身衣服：玉冠垂珠，白衣如雪。瞬間便褪去了威嚴，變成了靈動優雅的少女。

漫天則換了一身茜紅色紗裙，更襯得膚色白膩，細滑如脂。

兩位佳人交相輝映，真真是一場視覺盛宴，令在場諸人皆炫目不已。

兩人並坐在上首，見他們來了，舜華起身招呼：“師兄，師姐，師侄，快坐吧。”

這一瞬間，他們便仿佛又回到了蓬萊，凝光幾人不由自主便放松起來。

惠卿上前拉註她的手，假意嗔道：“師叔今日好大的威風！我還以為你早把我們忘了呢？”

舜華“噗嗤”一笑，伸手便揉亂了她的頭發，笑道：“我既做了這蓮城少主，總得有個樣子。不然，誰肯服我呢？”

幾人笑鬧一陣，舜華便吩咐傳膳。

舜華對幾人笑道：“咱們都是自己人，就不整那些虛的了，今日就吃鍋子，誰愛吃什麽菜，自己涮就是了！”

玉漱忙問道：“是不是用辣椒做的？”

辣椒這種東西是前兩年蓮城的商隊在更西邊的一個綠洲裏發現的，因其果實紅艷，有一定的觀賞價值，便被送到了城主府。

恰好，舜華便是個無辣不歡的主，這辣椒才在蓮城種植開來，別的地方，是沒有的。

而玉漱也生性噬辣，自從上一次吃了辣椒做的菜，便頗有些驚為天人的感覺，只覺往日所食姜、蒜、芥末等物全是凡夫俗子！

與玉漱正好相反的是宜蘭，她聽見“辣椒”二字，登時苦了臉：“啊，不會吧？”

舜華好笑道：“兩位都且安心，是鴛鴦鍋，有辣湯，也有牛骨清湯。”

如此，兩人便都滿意了。

不多時，蔬菜肉類皆已上齊，銅鍋也已架上。舜華命人上了一壇三百六十年的蒲桃陳釀，親自開了封。又取了今年新釀的竹葉青兩斤，用長柄玉勺舀了幾勺粘稠如蜜的蒲桃釀，與竹葉青勾兌了。

登時，陳釀的甜香與竹葉青的清冽酒香自瓷壇中傳出。眾人都不由深吸一口氣，只覺未飲先醉。

因是自家人聚會，就沒要布膳侍女，舜華親持玉勺，為眾人添酒。

竹葉青顏色清淺，早被蒲桃釀染成了猩紅，盛在夜光杯裏，觀之如血，平添三分壯烈豪情。

幾人紛紛持杯，泯了一口，甜而烈，兩種截然不同的口感矛盾而又和諧，令人欲罷不能，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。

舜華笑道：“可別被口感騙了，竹葉青可是烈酒。”說著，招來門口的侍女：“阿青，將今日新開的這壇蒲桃釀給師父送去。”阿青福身一禮，捧了蒲桃釀往無垢處去。

玄羿嚷道：“餵餵餵，師妹，你也太小氣了吧。那麽一大壇子，只讓咱們喝這幾勺？”

舜華翻了個白眼，鄙視他：“我的師兄啊，也不知道是誰偷喝爹爹的酒，結果一杯倒的？三百六十年的陳釀啊！若是不勾兌，喝一口就夠某人醉三年了。”

眾人哄堂大笑。

提起這段黑歷史，玄羿也很不好意思，紅著臉直擺手：“年少輕狂，年少輕狂！”

這會兒鍋也開了，大家紛紛往裏扔自己喜歡的東西。

這一頓吃得十分盡興，中途阿青回來了，舜華順口問起無垢如何。

這本是應有之意，乃是孝道。

卻不想，今日真有件趣事！

阿青笑道：“方才，城主那裏抓住一個偷兒，是只兔子精。她說是要偷七彩琉璃掛，為百姓治病消災。可那東西只是個飾物，哪有這般功效？那兔妖只是不信。城主念她修行不易，便準她先行留下，待少主這裏散了，便來取了與那兔妖看看。”

“兔妖？”舜華秀眉微顰，忽然想起，在漫天的記憶裏，無垢上仙便是因一只兔妖而死。那兔妖，好像是他的生死劫。

她便問道：“叫什麽？”

阿青想了想，遲疑道：“好像，是叫……雲牙？對，是叫雲牙！”

舜華揮揮手，讓她退下，與漫天對視一眼，從姐姐眼中看到了擔憂。

她笑了笑，不甚在意，往鍋裏添了些薄如蟬翼黃羊肉片。

見她這副模樣，漫天不由皺了皺眉，但到底顧及人多，最終也沒有多說什麽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